向奶奶告別　關於老去以及死亡 @ 油膩膩趴趴走記事本

2019年進入倒數兩天，準備要迎接2020年，91歲的奶奶過世了，人在巴西購物中心喝星巴克的我接到羊哥的訊息，因為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一開始是不敢置信，趕快打電話給爸爸，爸爸說奶奶在睡夢中就走了，掛完電話的我忍不住難過在星巴克泣不成聲。

從巴西回台奔喪有感

派駐在海外，大家以為很光鮮亮麗吧，覺得可以在海外工作生活很酷很新鮮，但是大多數時間是孤單的，很多時候都是一個人生活及打理一切。看似雲遊四海的生活，要付出的代價就是離家人很遠，古人講得好：「父母在，不遠遊」，那個心情我現在懂了，那個當下最想要的是衝回台東家裡看我已經離世的奶奶還有陪伴失去母親的爸爸，那種焦急及無能為力讓我好難過也好挫折。

那個當下，我馬上要去海邊旅行，付了錢也約了朋友出門的我，面對這樣的噩耗但是無法取消我的旅程，加上難過歸難過，我知道我那個時候也無法做任何事情，還是出發去海邊準備跨年，可是腦海裏面有好多事情在跑。沒有辦法全心全意在海邊享樂，但是也無法在朋友面前擺苦瓜臉，在跨年煙火後，站在海邊的我，看著浪花打在我腳邊，又退去，跟奶奶默默地說了好多話，眼淚就這樣流進海裡。因為我不想要影響朋友的度假心情，那位朋友不知道我奶奶過世，我沒有說，她大概以為我掉淚是因為被渣男利用完畢失戀的事情，哈哈。

巴西到台東，很遠，真的很遠。趕緊買了機票之後，從海邊回來，隔天還要正常工作，花不到一小時打包行李，衝去機場。我這次訂的是荷蘭航空（KLM），去程在阿姆斯特丹（Amsterdam）轉機（等待時間約8小時），到台北之後距離我家鄉還相當遠，因為已經沒有國內班機可以飛到台東，因此我得先搭機場捷運到桃園高鐵，搭高鐵到高雄之後，再從高鐵站轉台鐵，搭南迴鐵路到台東。回家之路超過40小時，但是看到來火車站接我的爸爸媽媽就值得了，立馬變身為小屁孩，哈哈。

很感謝Lulu跟Ken，在第一時間幫我買台鐵車票，還來高雄高鐵站接我，陪我吃飯聊天才送我上火車。多虧Lulu跟Agnes，當然還有好多朋友，我才能從種種困難中存活下來，我很幸運，有這些跟我一起長大的表兄弟姊妹，他們不僅是我的親戚，同時也是我困難時候跟開心時候可以分享一切的好朋友。上次跟一個朋友聊天，他說不是所有人的表兄弟姊妹都可以有這樣緊密的感情，我同意，我其他的表兄妹及堂兄妹有些也離我很遠，所以我很感謝上帝，我從小到大有這些表兄弟姊妹當玩伴跟朋友。

關於奶奶的兩三事

我的奶奶跟我，仔細想想其實不熟，關於這件事情，我覺得很懊惱及後悔，雖然回台灣參加喪禮，但是最讓我放不下或是懊惱的事情，不是老人家過世而已，而是我們最後一次對話，那時候我馬上就要搭飛機來巴西聖保羅市赴任，老人家很為我高興跟驕傲，到處跟別人說她孫女的公司派她去巴西工作捏，但是她那天跟我在客廳看電視，突然說她有生之年再也看不到我了，說著就開始掉眼淚。那時候，我不知道在憋扭什麼，拒絕安撫我奶奶，我還生氣地說：「你這樣講有什麼用，要做什麼呢，我也不能選擇不去巴西工作呀，難道你希望我不要去嗎？」現在想想，我那時候應該上前去抱抱她既好了．．．我很後悔沒有好好跟他說再見，我真的是個不孝順的孫女。

我長大之後很少花時間陪爺爺奶奶，也不常陪他聊天，聽其他親戚說他們覺得我跟奶奶很親，但是其實我很心虛，我想想我沒有好好跟奶奶聊過天，我不知道她喜歡什麼顏色跟喜歡什麼菜，也不知道她的成長故事。所以我在這裡只能寫下一些我記憶中的奶奶，希望這個回憶中的奶奶不會淡去。

》奶奶的南瓜米粉

我印象中奶奶幾乎沒有下廚過，爺爺在世的時候都是爺爺做菜跟做家事，但是我記得有時候回去吃飯，奶奶會說她做了南瓜米粉，她總是顯得很高興，我也好喜歡她做的米粉。後來她健康狀況不好了，更少下廚，但不管我在外面怎麼吃餐廳大廚做的米粉，都不如奶奶手藝。

我奶奶同時也是個勇敢的職業婦女，她是「雪印媽媽」，雪印是日本的奶粉品牌，而我奶奶則是到處登門銷售奶粉及其他乳製品的業務員。其實我現在想想她出門工作也許是因為生活所需，但是也讓她經濟自主，我記得她跟我小姑姑最喜歡就是買日本的保養品跟進口服飾，她們總是到台東市區老字號日本進口服飾店女王買衣服，我第一次聽到包色或是我全包了這種豪氣的話，應該就是從我奶奶跟小姑姑口中聽來的。哈哈，事實證明，家教的確影響人類行為很大，我現在這麼漏財，常常亂買東西，是不是跟奶奶學的呢。

》奶奶的日本賢妻哲學

奶奶感覺就是個貴婦，她給路人跟鄰居的印象就是在爺爺機車後座側坐的貴婦，我記得鄰居稱讚她跟爺爺感情好，她就是笑笑。小時候我常常去爺爺奶奶跟小姑姑家住，但是我記得我奶奶總是隨時看起來很完美的樣子。

她有一次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跟我分享她化妝準備的事情，他說我阿公沒有看過她素顏的樣子，她總是四五點就起床，然後洗臉、梳妝跟打扮，等到爺爺起床的時候，她已經化好妝看起來美美的了。她這個觀念有點像是老一輩的日本老婆，總是要看起來漂漂亮亮的、不能是黃臉婆的樣子。也許她講這些，是想要叫我多注意一下吧，畢竟我是個不愛打扮的人，而且我從小到大常常偷懶不想要洗臉跟刷牙．．．

關於老去及死亡

我奶奶是我最後一個爺爺奶奶輩的人，其他長輩都比他早過世。91歲的她是什麼心情呢？她是不是快樂地走向主的懷抱呢？這世界裡面她的朋友跟家人都辭世了，她一定很孤單吧，而且她最後幾年身體不好，也無法好好享受人生，不過至少他先前胃口很好，有時候吃得都還比我多，令人欽佩耶。

這幾天，我一直在思考人生裡面不可避免的事情：老去還有最後的死別。我很幸運，我長一副娃娃臉又娃娃音，所以常常有人還當我是大學生，但是Julian上次看著我說，你是看起來年輕（而已），他說我們都慢慢老了，雖然當時覺得這句話很機車，但是我也知道，我不得不接受自己會變老這件事情，嗚嗚嗚嗚。但是說實在的，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活到這個歲數，因為我小時候就看到我很年輕的小姑姑過世、大姑姑突然辭世還有爸爸朋友的兒子突然暴斃，這些死訊也大幅影響了我的人生哲學，我這幾年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百分之一百享樂主義，我隱約覺得自己不會活很久（因為我從小身體就不好），而且我也覺得人生太無常了，何必做長遠地規劃，說不定我們隨時都會死翹翹。

不小心就變老了，我現在也很怕我健康有問題，但是我膽子又不夠大，我常常逃避不想看醫生，非不得已的時候，我做健康檢查前都祈禱好多次，因為我我好怕變老也很害怕死亡，想到就覺得無法忍受。

最後，雖然難過，但是很為奶奶高興，她現在不再被病痛干擾了，可以在天堂大吃大喝、穿得漂漂亮亮繼續當她的貴婦了。奶奶，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