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膩膩趴趴走記事本

南陽街事 by 羅毓嘉
2010.05.27 中國時報人間副刊  三四少壯集

台上講課那人，設定好程式了似的，每演算講解二十五分鐘，就從某道應用題引申出笑話，試圖喚醒台下昏昏欲睡眾生相，或者，將少年們自前排某女校學生汗濕內衣形狀的綺想裡頭，魂兮歸來嘿。

    　依照開設的多數物業稱這兒為補習街，或以稍大幅員的地理範圍，稱之為站前。繁忙的城中之城啊。少年背包裡，赫哲數學劉毅英文林清華物理陳建宏化學補習班講義，第八節臨下課前方謄抄了習題解答，更多留著空白。新光大樓皇冠般的橙色燈景亮了，可沒人抬起頭來，認真看一看它。電梯門開，櫃檯再過去，眼鏡男女翻檢上週作業習題進度，蓋章簽字認證。嗯，這幾頁怎麼沒寫？

    　上、上禮拜、社團有點忙。
    　比如說週日社團活動，仍回到城中之城。

    　身穿義工背心，少年少女的配對抱著一隻印有某某基金會救救三種人的透明壓克力箱，發票勸募。換得公共服務義務勞動時數。或小大人似的，辦起康輔活動專給國中生參加，地點可能在台大政大師大分部，總要有人大冒險，爬上新光大樓前的石獅頭頂，喊某某活動集合嘍──噯究竟是在忙什麼呢。最忙碌是補習街後巷那一陣列食肆，鎮日膩白油煙水氣，雞排炒飯，三樣配菜一樣肉，榨菜肉絲麵。大四方蛋餅。上海生煎包。少年永遠記得某次那假想敵男校的白目，欸他帶什麼去赫哲吃你知道嗎？臭豆腐欸！拜託，那是可以拿進冷氣空調密閉室內的東西嗎？傳奇茶坊。歇腳亭。邱媽媽。亞蘭德倫。關東煮。加熱滷味。館前路麥當勞，無視整排整列等待點餐人群走到櫃檯前咧嘴一笑，亮出雙手虛垂，說嗨，我想要點一、串、香、蕉。

    　無賴！

    　真正是百無聊賴呵。台上講課那人，設定好程式了似的，每演算講解二十五分鐘，就從某道應用題引申出笑話，試圖喚醒台下昏昏欲睡眾生相，或者，將少年們自前排某女校學生汗濕內衣形狀的綺想裡頭，魂兮歸來嘿。欸你們為什麼不坐在自己位置？蠢啊你，這叫做補位，補位你懂不懂？那兩個缺席座位，前幾週少年之一鼓足勇氣傳紙條過去，這週兩人連袂地來，點完名又偷偷摸摸一齊從安全門，溜了。但能去哪，城中之城那麼丁點腹地，唱片行還興盛，補習街周邊就三五家，挑的差不多都是流行品味。青春期唱就唱了彈就彈了，每到夏天我要去海邊脫下長日的假面奔向夢幻的疆界……等待我無時無刻在等待哪一個人愛我將我的手緊握……我到了這個時候還是一樣夜裏的寂寞容易叫人悲傷……

    　後來，乖乖留在課堂那少年，手機在抽屜傳來規律振動。那頭語氣哭喪說幹，分手了啦。少年問，你在哪裡？便也從安全梯悄悄遁逃而去。又更後來，少年為國考為GRE再次回到補習街，才知道易主的大亞百貨賣起最新潮的手機筆電，抬頭，感覺新光大樓沒那麼高了。補習完更晚的時辰，食肆都已歇息，街道溝邊肥碩大鼠蟑螂穿行，真正已是城市的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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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篇文章，想到全台北高中生的共同回憶：南陽街、補習、劃位、珍奶、高麗菜蛋餅還有麥當勞，我不禁想起我自己的補教人生，雖然我只短短地去赫哲數學上了數學課，但是總算有參與到這個高中生的盛事。